七（6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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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（6）
王遠最後一天上班是8月6號，而王小騫說他要跟寧一盈在8月8號那天去領證，王遠便順理成章地叫王小騫和寧一盈8月7號那天晚上去他家吃飯了。
但其實王遠並不會做飯，這飯得寧一盈做，他只負責買菜和備菜。具體做什麽菜，頭一天晚上他就跟寧一盈商量好了。於是8月7號一早起來，王遠就拎著布兜子上早市兒買菜去了。
退了休的心情果然不同，王遠感覺走起路來都是輕飄飄的，像踩著軟綿綿的風。早市兒上的一切也都變得可愛了起來，叫賣聲不再刺耳，擁擠時不再讓人厭煩，排隊時他也不慌不忙，就連海鮮攤子溢出來的臟水被他踩在腳下，他也覺得理所當然，毫不在乎。
這就是生活，充滿人情味兒和煙火氣的生活，只有活著的人能深切體會的生活。
他想好好地生活下去。
買菜用了半個多小時的時間。他拎著布兜子往家走，路過一條巷子，忽然聽見裏面傳來求救的聲音。
“救命啊！”是個男聲，聽上去很虛弱，“放了我吧。我一定想辦法還錢。”
王遠停下腳步，從巷口貼著墻邊往巷子裏面望，只見一個人被綁在了電線桿子上，兩個人在打他，另有一個人在用手機錄像。
“你上次就是這麽說的，”一個施暴者說，“我信你能還錢，但這次得讓你吃些苦頭。”
“對，就讓他綁在這兒，綁一整天，”另一個施暴者說著，從兜裏取出寬膠帶，貼住了被綁者的嘴，“走，咱哥倆兒喝酒去。”
兩個施暴者離開了，拿手機拍視頻的人卻還在原地，只是正好背對著巷口的方向。
王遠被某種感覺擊中了，不禁握緊了拳頭。
他小心翼翼地把買來的菜擱在巷口，然後貓腰潛入了巷子。巷口距離拍攝者不過五米，王遠很快就來到了那人身後，果斷勒住那人的脖子，然後往旁邊的墻上一推。
那人趔趄地摔倒在地，驚訝地瞪著王遠。王遠則全然不顧，直接去解被綁者身上的繩子。“我來救你了，別怕，”王遠手忙腳亂，只見被綁者隔著膠帶嗚嗚地悶叫著，像是很急的樣子。
“幹什麽呢你？”
這時候，剛剛離開的那兩個施暴者忽然回來了。
王遠手頭的繩子剛解完一半，眼看著已經來不及了，只能扔下被綁者先行開溜，卻被已經爬起來了的拍攝者擋住了去路。
“我靠，大爺，你幹嘛呀？”拍攝者看了看自己的大臂外側，裸露的皮膚已經擦破了。
“我幹嘛？你們幹嘛？”王遠用手指了指拍攝者，又轉過身指了指施暴者，“暴力催債！”
“什麽玩意兒暴力催債？你懂啥啊？”其中一個施暴者無奈地說，“我們拍短視頻呢。”
王遠腦袋一懵。
“短……”
另一個施暴者走到被綁者身邊，輕輕撕下被綁者嘴上的膠帶。
“我說大爺，”被綁者也說話了，“我們真是拍短視頻。你沒看旁邊有人拿手機錄呢嘛？”
“啊，”王遠尷尬地撓撓頭，“你們這演技也太好了。”
“行了，啥也別說了，”胳膊受傷的人拍了拍王遠的肩膀，“咱上派出所吧。”
“別，別，”王遠慫了，“誤會，誤會。這樣，你看多少錢合適，我轉你。”
幾個人對視了一眼，拍攝者說：“算了。”
他把手機從地上撿起來，檢查了一下，然後點開快手，亮出了一個二維碼。
“不打不相識，關註一下吧大爺。”
王遠歉疚地連連點頭，“好好好，我這就關註，我回去啊，讓我家親戚朋友鄰居啥的都關註你們……”
就這樣，王遠成了“新順兄弟”的第94個粉絲。
王遠回了家，回想起剛才的事，忽然覺得有些後悔。
自己都六十歲了。
忙不一定能幫上，興許添亂，還興許把自己搭進去。
但，看見那人被綁著，他就是想救。
時間已經臨近上午十點了，王遠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，趕走了腦中亂七八糟的思緒，到廚房裏備菜去了。
晚上五點，王小騫把車開到佳夢達超市門口，然後給寧一盈發消息說：“出來吧。”
寧一盈很快出來了，步履有些沈重。
“累不？”等寧一盈坐進車裏，王小騫問她。
“累死了！”寧一盈說，“跟我替班的那個大姐今天沒來，我上了一個整白。”
王小騫點了點頭說：“飯我來做吧。”
“你做？”寧一盈輕笑著說，“我沒聽錯吧？我可不想吃‘鍋貼’。”
王小騫說：“上次是個意外。”
“你好意思這麽說，讓我感到挺意外的。”寧一盈說，“我做吧。你陪你爸嘮嘮嗑。”
“嗯，”王小騫說，“那咱們出發了。”
寧一盈小時候總去王遠他家玩兒。但這是她第一次來王遠的新家。
電機廠的家屬樓是2010年前後動遷的，王遠加了點兒錢，要了個敞亮的回遷房。
進了門，寧一盈沒急著去廚房，而是由王遠帶著到各個屋參觀了一下。
最終，寧一盈駐足在了客廳裏的一面櫃子前面。
偌大的定制櫃子，陳列著一些最不值錢的東西——獎狀、獎章、獎杯……
從前的家裏就有這樣的一面櫃子，新家仍然有。
“這裏有一半是我的，一半是王小騫的。”王遠說著，拿起唯一的一尊鐵質獎杯，“這個是小騫得物理奧賽一等獎的獎杯。”
王小騫一聽這話，趕緊打岔。
“爸，你這買的啥啊？這麽大個兒？”王小騫指著沙發旁邊的那個紙箱子。
“哦，那是我買的行李箱，”王遠說，“我準備啊，趁著九月份去北京玩一圈。”
“好啊，”寧一盈接茬道，“爸退休了，應該多出去走走。”
“小盈啊，要不你先……”王小騫怕王遠又說錯什麽，趕緊支走她。
“行，”寧一盈點頭道，“爸，我先做飯去了。”
王遠笑嘻嘻地點了點頭，然後拉著兒子在沙發上坐著看電視。
“你也學學做飯，沒事兒也幫幫小盈。”王遠叮囑兒子，同時將目光投向廚房，“多好的兒媳婦兒啊。”
王小騫嗯嗯地應答著，但王遠並沒聽見。恍惚間，他只覺得廚房裏正忙碌著的那個身影是蔡曉靜，旋即又被眼睛忽然濕潤的感覺拽回了現實。
“爸，你怎麽了？”王小騫見父親紅了眼睛，問。
“沒，”王遠嘆息一聲，“我是在想，你媽要是能看見這一天，該多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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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遠最後一天上班是8月6號，而王小騫說他要跟寧一盈在8月8號那天去領證，王遠便順理成章地叫王小騫和寧一盈8月7號那天晚上去他家吃飯了。
但其實王遠並不會做飯，這飯得寧一盈做，他只負責買菜和備菜。具體做什麽菜，頭一天晚上他就跟寧一盈商量好了。於是8月7號一早起來，王遠就拎著布兜子上早市兒買菜去了。
退了休的心情果然不同，王遠感覺走起路來都是輕飄飄的，像踩著軟綿綿的風。早市兒上的一切也都變得可愛了起來，叫賣聲不再刺耳，擁擠時不再讓人厭煩，排隊時他也不慌不忙，就連海鮮攤子溢出來的臟水被他踩在腳下，他也覺得理所當然，毫不在乎。
這就是生活，充滿人情味兒和煙火氣的生活，只有活著的人能深切體會的生活。
他想好好地生活下去。
買菜用了半個多小時的時間。他拎著布兜子往家走，路過一條巷子，忽然聽見裏面傳來求救的聲音。
“救命啊！”是個男聲，聽上去很虛弱，“放了我吧。我一定想辦法還錢。”
王遠停下腳步，從巷口貼著墻邊往巷子裏面望，只見一個人被綁在了電線桿子上，兩個人在打他，另有一個人在用手機錄像。
“你上次就是這麽說的，”一個施暴者說，“我信你能還錢，但這次得讓你吃些苦頭。”
“對，就讓他綁在這兒，綁一整天，”另一個施暴者說著，從兜裏取出寬膠帶，貼住了被綁者的嘴，“走，咱哥倆兒喝酒去。”
兩個施暴者離開了，拿手機拍視頻的人卻還在原地，只是正好背對著巷口的方向。
王遠被某種感覺擊中了，不禁握緊了拳頭。
他小心翼翼地把買來的菜擱在巷口，然後貓腰潛入了巷子。巷口距離拍攝者不過五米，王遠很快就來到了那人身後，果斷勒住那人的脖子，然後往旁邊的墻上一推。
那人趔趄地摔倒在地，驚訝地瞪著王遠。王遠則全然不顧，直接去解被綁者身上的繩子。“我來救你了，別怕，”王遠手忙腳亂，只見被綁者隔著膠帶嗚嗚地悶叫著，像是很急的樣子。
“幹什麽呢你？”
這時候，剛剛離開的那兩個施暴者忽然回來了。
王遠手頭的繩子剛解完一半，眼看著已經來不及了，只能扔下被綁者先行開溜，卻被已經爬起來了的拍攝者擋住了去路。
“我靠，大爺，你幹嘛呀？”拍攝者看了看自己的大臂外側，裸露的皮膚已經擦破了。
“我幹嘛？你們幹嘛？”王遠用手指了指拍攝者，又轉過身指了指施暴者，“暴力催債！”
“什麽玩意兒暴力催債？你懂啥啊？”其中一個施暴者無奈地說，“我們拍短視頻呢。”
王遠腦袋一懵。
“短……”
另一個施暴者走到被綁者身邊，輕輕撕下被綁者嘴上的膠帶。
“我說大爺，”被綁者也說話了，“我們真是拍短視頻。你沒看旁邊有人拿手機錄呢嘛？”
“啊，”王遠尷尬地撓撓頭，“你們這演技也太好了。”
“行了，啥也別說了，”胳膊受傷的人拍了拍王遠的肩膀，“咱上派出所吧。”
“別，別，”王遠慫了，“誤會，誤會。這樣，你看多少錢合適，我轉你。”
幾個人對視了一眼，拍攝者說：“算了。”
他把手機從地上撿起來，檢查了一下，然後點開快手，亮出了一個二維碼。
“不打不相識，關註一下吧大爺。”
王遠歉疚地連連點頭，“好好好，我這就關註，我回去啊，讓我家親戚朋友鄰居啥的都關註你們……”
就這樣，王遠成了“新順兄弟”的第94個粉絲。
王遠回了家，回想起剛才的事，忽然覺得有些後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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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，看見那人被綁著，他就是想救。
時間已經臨近上午十點了，王遠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，趕走了腦中亂七八糟的思緒，到廚房裏備菜去了。
晚上五點，王小騫把車開到佳夢達超市門口，然後給寧一盈發消息說：“出來吧。”
寧一盈很快出來了，步履有些沈重。
“累不？”等寧一盈坐進車裏，王小騫問她。
“累死了！”寧一盈說，“跟我替班的那個大姐今天沒來，我上了一個整白。”
王小騫點了點頭說：“飯我來做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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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小騫說：“上次是個意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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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嗯，”王小騫說，“那咱們出發了。”
寧一盈小時候總去王遠他家玩兒。但這是她第一次來王遠的新家。
電機廠的家屬樓是2010年前後動遷的，王遠加了點兒錢，要了個敞亮的回遷房。
進了門，寧一盈沒急著去廚房，而是由王遠帶著到各個屋參觀了一下。
最終，寧一盈駐足在了客廳裏的一面櫃子前面。
偌大的定制櫃子，陳列著一些最不值錢的東西——獎狀、獎章、獎杯……
從前的家裏就有這樣的一面櫃子，新家仍然有。
“這裏有一半是我的，一半是王小騫的。”王遠說著，拿起唯一的一尊鐵質獎杯，“這個是小騫得物理奧賽一等獎的獎杯。”
王小騫一聽這話，趕緊打岔。
“爸，你這買的啥啊？這麽大個兒？”王小騫指著沙發旁邊的那個紙箱子。
“哦，那是我買的行李箱，”王遠說，“我準備啊，趁著九月份去北京玩一圈。”
“好啊，”寧一盈接茬道，“爸退休了，應該多出去走走。”
“小盈啊，要不你先……”王小騫怕王遠又說錯什麽，趕緊支走她。
“行，”寧一盈點頭道，“爸，我先做飯去了。”
王遠笑嘻嘻地點了點頭，然後拉著兒子在沙發上坐著看電視。
“你也學學做飯，沒事兒也幫幫小盈。”王遠叮囑兒子，同時將目光投向廚房，“多好的兒媳婦兒啊。”
王小騫嗯嗯地應答著，但王遠並沒聽見。恍惚間，他只覺得廚房裏正忙碌著的那個身影是蔡曉靜，旋即又被眼睛忽然濕潤的感覺拽回了現實。
“爸，你怎麽了？”王小騫見父親紅了眼睛，問。
“沒，”王遠嘆息一聲，“我是在想，你媽要是能看見這一天，該多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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